未來之計——美國的STEAM教育

關于講座：2016年06月13日晚《未來之計——美國的STEAM教育》講座在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報告廳舉辦，主講教授為美國哥倫比亞大學藝術與藝術教育學系教授、系主任朱迪斯·伯頓教授Judith M.Burton，中央美術學院院長助理、教務處處長王曉琳老師擔任講座主持，中央美術學院陳曠地博士擔任講座英文翻譯。本講座的內容是藝術與藝術教育里面的核心理念，這些理念影響了藝術家和藝術教師的教育，也影響了藝術教育環境的建設。伯頓教授為大家揭示了藝術和藝術教育是如何相互影響，在這個相互影響的過程中他們如何產生了新的經驗、新的實踐和新的知識。

Judiths Burton講座筆記

講座分為四部分

第一部分為藝術教育在當今教學融合的背景下如何置于中心位置；第二部分講述藝術如何作為培養學生探究世界的方式；第三部分闡釋藝術教育之中對話的重要性和核心定位；第四部分為關于藝術教育的互動場景和藝術教育資源的建設。在未來，藝術專業的學生和老師們會碰到各式各樣的藝術和美學的教學方法，對他們來說就會出現一種挑戰——對于既有的核心概念，在何種程度上應該堅持？同時又在何種程度上保持一種開放的心態，對這些概念進行改進或提升。

【第一部分】藝術教育作為當前學科融合背景下的核心位置

今天我們如何對中美兩國的學生重新進行高質量的藝術教育呢？我認為可以把藝術教育作為一門培養學生心靈的學科，這一學科處于其他各種學科的交叉點上。對于如何把藝術作為一種關于心靈、關于感知的一個學科來進行建設，并且進行相應的實踐，把它置于整個學校學科交叉的融匯點上，目前我們是略知一二的。人的思維本身就是一種融合，因為我們大腦運行的機制就是在眾多的神經元節點之間傳遞不同的信息，記憶得到儲存。通過實際操作藝術材料，進行藝術實踐，在整個大腦巨大的運算量和信息量里面，我們可以把一些非常具體的元素固化下來，并提取出來。藝術家通過操作不同的材料進行藝術創作，他們就可以探究其思維里面種種非常微妙的細節，如果沒有這個藝術創作的動作，這些細節很容易被忽略掉，這一點恐怕藝術家自己也不會去質疑。我們可以看到，在藝術家進行藝術創作的過程中，讓他們談談自己的創作體驗時他們就可以意識到在創作的過程中思維是何其深刻同時又何其廣闊。

在操作材料的過程中，通過對于創作技術、創作手藝的強化，就能夠讓材料發出自己的聲音，同時也能夠塑造我們的思維，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的手藝或者說我們的身體是一個有機的部分。隨著我們在藝術創作中身心的協調和手藝的提高，就會讓我們發掘更多的記憶和感覺，而這些記憶和感覺都來源我們的日常生活中，所以藝術實際上就提出了一個基礎，在這個基礎上，我們的思想通過藝術創作的行動和我們操作的材料發生了對話、產生了碰撞。通過我們對于人腦運行的理解，人腦運作與機制的理解，我們就能知道人的思維是有很大的流動性的，因此它天然就具有一種跨學科的潛力。這強化了我們對藝術的理解，同時把藝術的理解上升到作用于人的心靈和思維的層面。我們現在知道幼童的學習和認知發展的軌跡并不是預先就確定好的，而是在他們自己的對于世界的發問，在他們自己發掘自己興趣的過程之中，以及在他們和其他幼童的互動中逐漸發展起來的。

如果我們認真地來看這個問題，有一些流行文化的變化決定了小孩認知的變化，或者是藝術家通過他們自己視覺的創作來幫助我們培養小朋友的學習，可能都不一定站得住腳。但是應該看到，在藝術家、成年人、小孩三者之間是有密切的關系，小朋友往往自己試圖探究這個世界的意義，他們試圖自己回答自己的問題，他們探求的過程實際上跟我們所熟悉的藝術家的創作的過程是非常相似的。

最近美國有一種教育理念叫做STEM，也就是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強調這四個學科的綜合交融，在這樣的教學改革過程中，似乎就忽視了藝術的作用，忽視了藝術能夠帶來的創造力、靈活應變以及創新的潛力。電腦最早出現的時候，似乎加劇了身和心的分裂，但隨著數碼技術的不斷發展，新科技和媒介的不斷出現，這個趨勢似乎被扭轉過來了。隨著生產技術的不斷發展，現在我們有傳統的材料，同時也有數字的材料，這樣的話我們就把之前的STEM加入了一個大寫的A也就是藝術這個元素，構成了科學、技術、工程、藝術以及數學這樣一個五位一體的組合。在這個新的材料的世界里面，我們可以有新的實踐方式，同時我們也可以創造出新的形式，這種形式有極大的靈活性，可以是非常功能性的也可以是表達藝術性的，同時在這兩端之間任何一個位置自由的滑動。所以這種多樣性是之前的STEM四位一體的理念是從來不敢想象的，現在我們把四位一體、五位一體都融合了起來，這樣帶來了無數新的可能和新的創造的資源。希望在這個背景下思維可以擴展得極其地寬廣，可以導向入更為廣泛的城市，我們可以有建構性的思維，而這種建構性的思維正是藝術的核心，同時也是優秀藝術教育的特點。所以在藝術教育這個學科里面，不管是教育者也好還是理論家也好，他們都必須認識到這種情況的復雜性，他們也必須認識到藝術創造、藝術實踐所具有的極大潛力，能夠幫助人們擴展批判性思維的潛力。

它也能夠幫助我們理解自己，同時也能夠更好地理解別人的所思所想，讓所有人成為世界中探究和自我表達的個體，藝術這樣就被我們放到目前這種跨學科的發展趨勢的交匯點上，不管是對于科學的學科也好，或者是對人文的學科也好，藝術對于目前這種跨學科的趨勢都具有很大的作用。

目前跨學科的建設者們，他們喜歡用“跨”這個字，但這樣一來就引起了一種批評，批評者認為藝術在這樣的一個過程中似乎被降格了，而在這之前，藝術似乎是擁有一個更高的地位。現在在STEAM這個理念的指導下，我們真正可以從跨學科的角度來思考，我們可以認識到在跨學科的思維下，沒有一個學科或者說沒有一個主題是比其他更高的或者說是獨一無二的，大家都是平等的，如果要取消一個學科或者是取消一個主題，等于把跨越的所有學科也都一同取消掉。在此框架中，通過藝術實踐的操作，年輕的學生們就能夠更好地認識到其他學科的話語或者說其他學科的方法論。同時因為藝術實踐是非常具有流動性和靈活性的，其他學科的話語和方法論就變得比之前更加靈活，更加為他們所用。這樣的話就能夠擴大學生思維的疆界，讓他們更加天馬行空地跨越已經存在的界限，或者說能夠有能力去處理模棱兩可的問題，有能力帶來新的變化，同時也能更好地認識到其他人的觀點。在這個過程中對年輕的學生來說，普遍存在的最大的挑戰是他們會遇到一些非常深刻的問題，不管是道德、真理還是是價值的問題，這些問題都產生于個人和公共生活的復雜性。

【第二部分】藝術作為探索世界的一種方式

剛才我給大家介紹了STEAM這種教育理念，同時我也談到了在這種理念下視覺藝術被放在了跨學科教學的中心點位置之上。換句話說，我們平時在教學中講的是學習某一個學科的內容，但同時我們也應該認識到通過一個學科來學習新的內容，所以說藝術教育就被放到一個非常重要的地位，它能夠讓學生能更好、更加靈活地處理他們面對的問題。當然，對探索的強調應該說一直都存在的，但在我們的語境里我們賦予了它新的重要性，尤其是我們認識到人腦的復雜性以及數碼技術發展所帶來的新的可能性之后。有了傳統的材料和數字的材料，我們就可以展開新的探索，從一種存在方式轉化為另外一種存在方式。年輕的學生也可以由此探討他們自己世界的邊界，藝術家們具體的創造方向也在對材料的使用中得到揭示。通過操作材料，青年學子能更好地認識他們的生活。不管是在東方還是在西方，藝術教育越來越強調讓年輕的學生觀察自己生活，反思自己的生活。一般來說，我們談到藝術教育或者是藝術實踐，我們想到的是素描或者是線描，這就比較強調客觀的觀察對象，要有比較好的手上工夫，同時還要遵循一些基本的繪畫規律。

現在我們知道在進行藝術創造的時候，人的觀察有著深刻的文化因素，通過鼓勵學生進行不同的藝術實踐，比如素描、色彩、拼貼或者其他媒體的實踐，不光能夠讓他們更好地觀察物像表面的形式，同時也讓他們向世界提出關鍵的問題，比如說為什么是這樣，而不是那樣。所以，STEAM中的藝術就可以發展年輕人對于我們社會發展中影響青年學生因素的認知，同時通過藝術實踐產生的作品也能發出青年的聲音。所以對于材料的操作打開了年輕學生的思維，同時也使他們能夠關注到其他人的思維，這樣的話他們的教學就超越了傳統的封閉教室進入到一個社會的空間里面。在此空間里我們可以看到新的對話發生，因為社會的身份在本來建構的過程中是可以相互形成的，是在相互影響和互動的過程中形成的。

【第三部分】作為協作者的教育者

簡單來說，我們剛才所提到的將藝術教育放在學科融合的一個中心的地位，同時引導學生認識到自己思維的復雜性，所有的這一切如果沒有教師的言傳身教都是不可能的。所以如果沒有老師的努力，沒有他們使同學們意識到藝術本身也是社會和生命的意義所聯系起來的，學生們就無法認識到社會的身份，社會的創新和社會的公正這些重要的問題。所以老師們必須在課堂里扮演一個全面的協作者的角色，他們不光是帶動學生的學習，他們自己其實也在學習，而且他們和學生兩者的學習是相互支撐的，藝術實踐也使社會的觀念得到傳遞。在過去50年的藝術教育實踐中我們已經獲得了很多有益的實踐成果，同時我們也發現在很多方面藝術教育仍然是有待提高的，比如說藝術教育的主題，要不然是過于片面過于糾結于某一個細節，要不然那就是過于碎片化不能形成一個整體，同時現在的教育也不能把課堂內外聯系起來，不能認識到在社會里面人的現狀。所以展望未來我們就會發現有必要去克服這些問題，一項最新的研究揭示，在藝術教育里一個好的老師一定能看到問題的多樣性，同時也能引導學生認識課堂以外的世界。

所以一個好的教學模式不僅僅是拘泥于藝術或者是技術、或者是某種單一的方面，而是把多樣的美學資源整合起來。而好的內容一定是源于課堂上師生的對話和師生理念的碰撞，它是一個課堂內師生合作的結果。這種教育方式實際上是調動學生的積極性，然后把他們整個生活中的經驗作為他們教學的出發點，它并不是要遠離或者是要拋棄目前主流的美學趨勢或者是理論，而是完全進入到這個理論中去，使學生在思考中到達一個新的高度。好的美術教育實際上是整個大的生態的一部分，這個生態是有政治、經濟和文化因素的，是整個社會大的文化辯論的一部分。在藝術教育內部，要做到剛才所說的跨界，要做到把藝術作為學生探求世界的一種方式，做到教學中的前瞻性，我們就必須確立標準，同時也必須確立一種明確的評估機制。

【第四部分】對于學校教學環境的提高整合

如果要提高教師的專業水平，使他們在21世紀的教學中能夠勝任自己的工作，那么學校本身也需要得到調整和提高。不像其他的學科比如說數學科學或者是語言學一樣，好的藝術教學的項目，往往要求不停地尋找好的老師，同時要不停地為自己的預算尋找支持。研究者越是仔細地觀察教室內發生的教學生活，他們就越會看到學校的環境對教學質量高低的決定作用。如果藝術項目要得到很好的發展，那么一個學校的老師、學校的領導以及學生的家長他們就必須取得一個共識，他們必須認識到藝術對于年輕人的成長是極其重要的，同時他們還必須共同地參與到實踐中來，為學生的藝術教育提供實實在在的幫助。

我們有一個共同的認識，即在好的藝術教育項目里，起決定作用的就是要把學校內外的各種因素構成的教學資源網絡整合起來，這樣我們才能更好地處理學科之間的關系，提高我們的管理水平，提高我們的決策質量。這些都有利于我們在不同的文化群體、不同的社區家長以及其他的人事之間建立起一個橋梁。現在不管是在本地的政策層面還是在聯邦的政策層面，都已經能看到越來越多地對這個方向的支持和關注。隨著技術的發展，我們對傳統的教室里面的教學實踐的認知也在發生變化，就像我剛才提到的一樣，現在已經有新的移動數碼設備和各種社交平臺，他們在藝術教學中都扮演了日益重要的角色，通過這些途徑，藝術家也能夠更加頻繁地分享他們的理念和與其他的人進行交流。現在，不同國家的人可以一起在網上玩電子游戲，不同國家的學生也可以參加不同學校線上的課程。所以說在21世紀年輕的學生們他們的生活完全是跨界的，所以對于藝術、教育界而言，這也為我們提出了挑戰，我們應該如何對于課堂進行相應的改革，我們應該如何改變傳統的教育者的決策，又應該如何在這樣的背景下激發教學的參與性和互動性。盡管我們非常高興地看到有上述這些新的進展，但具體而言，我們應該仔細地思考我們應該怎么做。在這個數碼的時代里，不管是研究者也好，還是實踐者也好，應該怎么去回應這種現實，所有的這些問題對于一個嚴肅的學生來說都應該切實地反思并且回應這種挑戰。

【展望未來】

我今天跟大家分享的就是在文化變化的背景下，如何將藝術實踐置于跨學科教學改革的中心，我也談到了在未來對于藝術教育的老師，他們必須要教給學生的是一種思維的流動性，一種處理問題的靈活性，以及一種知識結構的復合性，只有這樣才能滿足學生日益多樣的需求，同時也能達到當代的學校日益豐富的教學要求。我提到了STEAM這種教學模式，在此模式中藝術扮演的是一種指導學生探求世界的一種功能和角色。我們現在開始知道了科學相關的學科并不能回答所有的問題，比如說關于身份的問題或者是關于生活中遇到的問題，已經超越了傳統的數學、物理、化學這些學科的能力，同時現在隨著社會的發展，出現了一些新的能夠為我們所用的觀念和方法，有了這些新的東西以后，那些更加嚴肅和深刻的問題，比如說成功與失敗，比如說決定論和自由意志等問題，倫理和美學的問題，這些問題在我們把藝術體驗納入到目前跨學科的教學體系里面以后，都能得到比較好的理解和解決。

我們如何能夠在表面上看上去有無窮無盡可能性的社會中找到自己的方向，同時把學生培養為他們所想成為的那一類的人？對于藝術教育的實踐者和對于藝術家而言，他們都需要根據更多的研究，需要有更新的思維。我剛才提到了社會創新、社會公正，社會創新似乎在中文的語境中用得比較多，在英文世界中喜歡用社會公正的概念，但兩者是差不多的，就是我們在教育里面所需要取得的目標，即象征著公正的天平。

非常感謝各位的耐心，這個講座是由一篇學術論文而來，里面有一些概念和起承轉合。我希望這個講座能夠對各位有一些幫助，大家有問題的話也歡迎提問。剛才的講座里涉及到的內容比較多，涉及到的領域也比較大，所以我想各位也是有各種各樣的問題，只要相關的都可以提出來，我也很樂意回答，除了美國大選的問題不回答，其他都可以。

講座問答部分

Q：非常高興聽到這個講座，謝謝伯頓老師，剛才您的講座也給我們展現了藝術教育的未來，所以我的問題是如何才能夠讓藝術的教師和其他學科的教師一起協作來達到一種真正的融合的教育？

朱迪斯·伯頓：剛才我提到了STEAM這個教學理念，把藝術加入到其他理科學科里面，使它成為學科融合的中心。藝術可以在很多方面吸收其他學科的經驗，比如說里面涉及到的經驗、思維方式和概念，這些都可以來源于科學、數學、工程學或者英語語言文學。在哥倫比亞大學的實踐中，我們幫助不同學科的老師，讓他們合作，打造一張融合性的教學課程表，他們從一開始就是在一起互動，在一起工作，所以他們要把自己各個學科內部的觀念內容融合到藝術教育的范疇以內。我們知道，藝術作為一個學科是比較具有流動性的，相對于其他的學科而言比較靈活，具有很大的開放性，就這一點而言，藝術這一學科具有很大的統籌其他學科進行跨學科融合的能力，所以，我們需要在培養老師的時候，從自己不同的學科領域出發，打成一片，發展一個全新的教學課程表或者說教學方案。

Q：感謝伯頓教授的講演，我來自首都師范大學，我是學習美術教育的博士，在平時的閱讀里也看了很多關于藝術教育的新理論，根據您今天的講座，我的理解是這樣的，我們作為藝術教育者，我們的職責在于為學生提供新的藝術經驗，我想通過這種辦法學生肯定是能夠學到很多，但這種辦法似乎并不能保證學生學到他們所需的所有知識，您如何看待這一點？

朱迪斯·伯頓：在藝術教育的領域里，學生在課堂上通過老師學到的東西，要遠遠地少于他們在自己的生活里學到的所有東西，因為他們的世界是很大的，不局限于藝術教育的課堂。剛才提到了一本關于美國教育標準的書，我想從標準這一角度回答你的問題。我個人認為藝術教育是有高度差異性的，這一差異性具體體現在不同的學校針對不同的學生群體，針對不同的需求。優秀的藝術教學項目應該能夠回應這些需求，解決他們的實際問題。美國藝術教育存在的問題就在于我們確實是有一個標準化的藝術教學的模式，但這種教學的模式帶來的卻是一種比較低質量的藝術教學的現實。在藝術教育里面，豐富性是特別重要的，不管是學生自己的經驗還是老師自己的經驗，是有一個豐富性的，所以一定要重視這個豐富性，并且試圖在美術教育的實踐中解決這些豐富性帶來的需求。我總是非常驚訝于學生學習的能力，盡管老師教授了一些東西，但他們自己所習得的內容豐富的程度往往讓我感到震驚。

Q：我在央美和美國都進行過教育實踐，據我了解，藝術教育的歷史相應是比較短的，大概是100年左右的歷史。我特別想知道的是，除了現在的藝術教育模式以外，在100或者是200年前的藝術教育是怎樣的，我們在此之前是怎樣對學生進行藝術教育的？您今天談的主要是藝術教育的未來，在展望未來的同時，也想請教您能否提供一兩個例子，關于在過去的歷史中藝術教育的模式。

朱迪斯·伯頓：關于第一點，我一直所擁護的或者我一直所堅持的好的教學模式其實是一個相當古老的校閱模式，可以追溯到公園四世紀的雅典，也就是蘇格拉底所強調的教學模式。它所強調的是通過對話、提問挑戰、反思自己已有的觀點來對學生進行教育，而不是我們所有一般所熟知的填鴨式的教育，這點對藝術家的教育和學生的教育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堅持的教學模式具有很悠久的歷史，同時也是一個比較有難度或者是比較復雜的教學模式。因為如果你要通過對話、提問、反思的方式來進行教育的話，自己首先就得具有一個非常廣闊的知識面和對于知識很深的理解，不是說今天要上課，就僅僅把今天講的東西講出來就可以了，這樣的要求是比較低的。

第二個問題是關于學校的角色。我有一個觀點再跟別人分享的時候，往往會讓人吃驚。我認為在未來的5到10年內現在的學校模式會發生巨大的變化，乃至于會徹底地改換頭面。在未來5到10年的時間段里，教育實踐會更多地發生在校外而不是在校內，會發生在社區之中，發生在各種社會場景中，同時也會在年齡上不僅僅針對年輕的學生，也會面向年齡比較大的人。

Q：伯頓教授晚上好，我是來自北京舞蹈學院的碩士，今天您談的主要內容是關于世界藝術領域的教學模式發展的問題，我想請您分享一下關于表演藝術領域教學的發展。我們現在的一個問題是年輕的學生他們可能本能地喜歡流行的歌曲或者是流行的舞蹈，但如何向他們進行高雅藝術的教育，想請您分享一下美國在這方面的教學的經驗。

朱迪斯·伯頓：我的回答有兩點。第一點，我一直是非常強調身體在學習中的重要性的。當我們還是一個小嬰兒的時候，我們就在用身體進行學習，我們用我們的肢體來感覺周圍的空間。而一般的觀點認為，隨著我們年齡的增加，我們就不再用身體來進行學習，這個觀點我認為是不太對的。當我們進入了青春期或者是在逐漸長大的過程中，我們的身體仍然是重要的，我們通過觸摸或者是通過其他的方式仍然在使用身體來進行學習，這一點是非常重要的。因為對于成長中的年輕人來說，他們必須要意識到這一點，必須知道他們的身體是他們學習或認知的基礎，他們必須學會如何運用自己每天都在發生變化的身體來認識和學習世界。

我回答的第二點是如何讓學生去接觸古典音樂或者古典美術作品。通過接觸這些古典的作品能夠讓學生知道，他們所持有的一些觀點或一些立場其實并不是他們自己闡發的，而是從歷史中得來的，所有的觀點和態度都有一個歷史發展的軌道。我們要讓學生去接觸古典的藝術作品，就應該盡量避免那種居高臨下的態度，比如說告訴同學們這是一幅古典的名畫，你們要膜拜，而是讓他們知道這件作品表達了什么，藝術家為什么這么表達而不是那樣表達，讓他們自己思考，自己琢磨出自己的經驗，讓他們在學習的過程中使自己成為自己的主導，來決定自己想怎么理解這個作品。在我的經歷里，我看見過做的非常好的一個表演，就是根據莎士比亞的一出戲劇，講的是丈夫如何管教他的妻子，讓他的妻子表現得很優雅。這是關于一個成人的故事，可是我看到的是一幫十四五歲的小孩來演這出戲，這就很有趣了，因為這出戲跟他們是沒有關系的，他們要自己研讀這個劇本，探索和琢磨如何表現這個劇里面的內容，通過這個過程他們已經把古典的戲劇完全地內化了，在某種程度上是消化和吸收了，如果再讓他們來談，這一部古典戲劇有什么好，他們就能談得非常具體和客觀，而不是那些泛泛而論的東西，我希望我有回答到你的問題。

Q：伯頓教授您好，我很贊同您剛才提到的藝術教育的未來會超越學校的范疇，所以我也想請您談一下，校內和校外的各種文化機構之間如何在美術教育方面展開合作。

朱迪斯·伯頓：謝謝您的問題，這是相當重要、相當具有基礎意義的問題。我認為學校和校外的文化機構他們其實共同構成了一個更大的文化場域，在此之中學生能得到非常好的教育。楊老師（中國美術館公共教育部楊應時老師）知道我在紐約建立了一個學校，這個學校的教學內容的一部分就是帶學生去紐約城里面的各種博物館和美術館，音樂廳或者是戲劇廳，帶他們去體驗學習，我認為這是非常重要的。我們把美術教育從學校的范圍以內轉移到校外的其他文化機構了。對于在中國而言，我認為學校也應該和校外的文化機構展開合作，比如說在中央美院，所有央美的學生都已經擁有了北京的各大美術館和博物館資源，學生不應是只在學校的工作室里學習，也要去校外的美術館里去學習，要不停地切換，把工作室的學習和校外的學習統一起來。就楊老師提出的問題我還想補充一點，我認為非常非常重要的一點是在我們對藝術家或者說藝術教育者進行教育的時候，我們一定要讓他們認識到不管你創造什么作品，不管你的作品有多好或者是多不好，都是更大的文化傳統的一部分。在所有的文化中，以及在歷史上所有的時刻，藝術都是人類試圖自我理解過程的一個結果，所以說每個人每個藝術家他們的歷史都存在于藝術中，年輕的藝術家應該知道他們自己只是這個長長的、巨大的傳統里面的一個新的環節，所以他們不能光著眼于當代的東西，或者說光著眼于本國的東西，而忽視外面的巨大的一片世界。藝術家通過自己的藝術其實是和另外的藝術家產生對話，而這種對話在當代展開，同時也在歷史中展開，我覺得認識到這一點是很重要的。

Q：我有一個啟示也有一個問題。您談到新的老師和學生的合作者關系的時候我想到了去年我在湖南的岳麓山看到了100年前中國的課堂上面是擺兩把椅子的。藝術作為五個學科中的基礎性位置，以往我們要花一輩子的時間只學藝術學科，或者是學科學或者是學工程學，在這樣五個學科交叉的過程里如何處理這種復雜的體系。

朱迪斯·伯頓：STEAM所提到的五門學科并不是五門攤開，學一個小時的數學再學一個小時的美術，其實不是這樣的。這個概念強調的是一種容情，比如說在上午我們可以組織學生進行觀念的學科的討論，這種討論的思維可以是高度靈活的，并不需要局限在某一種知識的領域。同時我們也要注意到，要把傳統的教學時間安排進行一個消解，比如說讓學生畫畫或者去校外的機構進行自學和查閱資料，讓他們靈活地安排自己的時間。這種方式是讓學生自我學習，對自己學習負責，老師們要培養學生的興趣，讓他們有自學的興趣或者小組學習的興趣，在此前提下他們可以自行安排自己的時間。另外一點，老師注意并回應到你的要求，目前我們作為老師似乎都還有待提高才能達到這種教學法的要求，教授回應我認為對教師來說我們不應該是培訓，而應是教育老師，讓老師也能夠獲得一種學習的能力，讓他們自己能學習如何成為一個老師，如何去教別人。

Q：謝謝伯頓教授，非常抱歉的是我只能說中文。第二抱歉的是我是一個科學老師。第三抱歉的是我還是在色盲狀態下來到的中央美院。我的問題是，我做了五年的課程開發，而且現在在做STEAM課程，在這個過程中，跟藝術相關的就只有最后那一部分——孩子去美化他的作品。我們做了一把手槍能發射子彈，可是跟藝術相關的是我把槍涂了一些顏色，這不是STEAM，沒有把藝術發揮出來，您能不能分享一些課程，有哪些能把藝術和STEAM結合起來？

朱迪斯·伯頓：您剛才提到了槍的例子，我想沿著它接著說，您的例子體現出了一個事實，藝術在你的例子里是一種工具性的，因為它只是用來裝飾一個實用性的物件，我一向反對如此。我們在培養教師的時候就應該讓他們在教學開始之前坐下來，好好地討論一下他們的教學是教什么。還是手槍的例子，手槍是用一定的材料做成的，這個材料我們也可以用來做雕塑，這就涉及到哲學和道德的問題，為什么拿這個材料來做武器而不是做藝術品，同時這個槍為什么用這種顏色來裝飾而不是那種，槍在發射子彈的時候有噪聲，這種噪聲是什么樣的？有沒有音樂性？我們知道柴可夫斯基的1812序曲里大炮的轟鳴聲是作為音樂的一部分的，從這種角度討論槍的噪聲問題可不可以？這是面向不同的領域，我們應該把它聯系起來，這樣才能構成一個真正的問題。槍會涉及到詩歌、文學，也涉及到數學公式，槍需要精確地數學測量，那這些數學的公式和測量，為什么不能用來做椅子、大炮而一定要讓他造一把槍呢？

像剛才這樣的一種聯系和發散的思維我還可以繼續舉下去，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發現很多種組合。所以只要發揮想象力，把槍的概念和其他一系列領域和一系列的現象聯系起來，我們就可以影射出一系列反思性的問題，這些問題涉及到社會、道德、政治、美學和實用的層面。我想強調的是槍永遠不是槍本身，一定是可以進行發散思維的。說到這里我還想給大家分享一個例子，我們知道數學里面有一個幾何的定律，涉及到的是正方形和三角形兩者之間的面積和長度是怎樣的換算關系，老師就把這個矩形和三角形的圖形畫在地上讓同學圍著看，同學們看了以后老師就問，大家覺得這除了是一個數學的公式的幾何形體以外還有沒有別的可能性呢，有同學說大的正方形代表的是勞動階層，中間的正方形代表的是中產階級，還有小的正方形代表的是富裕階層，有了這些想象和觀點，老師就問，接下來該怎么辦，同學們就說我們就按照這個圖像來造一個真實的環境吧，他們就出去找了材料根據地上的圖形把三維的空間建立起來了，老師們又問現在有三維的空間了，接下來該怎么辦，小孩說我們可以在里面演習模仿一下生活中的事情，他們就模仿各種各樣的事情，其中一幕是一個小孩掉在河里面淹死了，同學們自己說，我們要建一個法庭，有了法庭以后我們就可以起訴富裕階層，因為他們有責任在河邊上修一個護欄可是他們沒有修。他們就這樣不停地發散地思考下去，他們的思考和探尋就涉及到從數學開始到社會到語言學又到建筑和工程又涉及到其他的方面。整個的過程中老師做的事情主要是引導學生往下一步思考。

原文載于央美管理與藝術教育微信平臺

整理/李曼